《顽贼》来源: 鱼河堡是个好地方在延安府北方无定河与榆溪河交汇处。
陕北守着河流都是好地方。
这往北七十里是延绥镇治所榆林城、向南九十里是米脂县的银川驿有军事用途的官道年久失修宽广土路两旁过去都生出蓬草。
去年秋天饥民从官道经过把地面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夜幕降临背靠山峦的鱼河堡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巨大蜘蛛护城河外荒凉田地与河西滚滚沙梁是它破裂的蛛网。
城外小路上灰头土脸的边军家眷裹着永远洗不净的破袄、端着盛树叶新芽的汤碗蹲在树下眼神麻木而没有焦点。
没有鸡、没有狗甚至也没有太多人的村庄在春天里寂静无声像一具冬天冻毙多时的死尸僵卧堡外。
并非只有吏治清明人民安乐才能夜不闭户只要够穷谁都可以。
绕过狭长小路鱼河堡干涸的护城河近在咫尺。
向榆林请拨修城款的报告年年呈送、年年如石沉大海这座堡垒上次增筑还是万历四年趁大帅戚继光在蓟镇修筑防线的东风给三丈高的土墙包了砖。
不过在那之后别管是天启二年套虏入寇、还是三年阴雨陷了城墙一角都没能批下分毫银两修缮。
此时干涸的护城河与城外两道土沟构成三道干壕壕底的木栅、鹿砦尽数腐朽靠近城墙的羊马墙缺口用木头潦草填堵堡垒西南塌陷的城墙仍然留有痕迹。
就好像战争才刚刚离开。
实际上这座堡垒已有整整七年不曾遇敌了。
守备贺人龙年前去了榆林城向总兵衙门跑饷至今未归城门守军也无精打采只在看到红旗背上的大雁才来了精神。
“哟!狮子打雁了?” 守门的弟兄围上来各自咽着口水看向马屁股上挂着两只大雁问东问西。
外头山光水清能带猎物回来就是新鲜事堡子十多个家丁每天出去连着一旬都没几个能带猎物回来的。
就算能带回来东西也未必是猎物正月有人不知从哪偷了只山羊脖子上还挂着铃铛呢。
昨天则有家丁不好意思一直空手而还逮回来两只沙和尚。
沙和尚是这边的小沙漠蜥蜴、一巴掌长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吃最后丢去喂了鱼河堡灭鼠队把总眉点梅。
眉点梅是只七岁的三花老猫出生那年鱼河堡灭鼠队还是个有十六只编制的精锐部队光它兄弟姊妹就有七只。
赶上闹了老鼠瘟全家因公殉职当时人也死了不少就它一只扛过艰难岁月在裁编后女承母业、临危受命接任鱼河堡灭鼠队把总这一堡中要职。
在鱼河堡边军还能过日子的时候月俸榆溪小鲤干三尾、另有绩效工资小鼠若干快活得很。
现在眉点梅是鱼河堡守军里资历最老的一批虽说饿瘦了但步伐敏捷身手矫健威风不减当年。
饿急眼的小钻风多次想去灭鼠队讨些吃食都被打了回来到现在眼角还留有三道抓痕。
刘承宗担任家丁后平时操练之余的任务就有喂猫遛狗跟灭鼠队的眉把总培养出深厚的战友情谊只要灭鼠队开张当天窗沿下定有眉点梅差猫送来的小鼠甚至还带着小钻风那份。
现在不行啦人都没吃的哪儿还能顾得上猫。
把总贺勇的亲兵和守门卒站在一起那也是米脂姓贺的后生说了几句客套话留下句“夜里把雁翎给你送去”就将两只大雁提走欢天喜地的向把总汇报去了。
雁翎跟鹅毛差不多都是很一般的箭羽材料不太值钱但对刘承宗这种经常使用弓箭的人来说自己修箭羽划算。
进了鱼河堡就见城墙火把阴影里几个人坐在内侧斜坡朝他招手让他认出是自家兄长刘承祖什长田守敬和高显。
刘承祖是他亲生大哥年长四岁今年二十二在天启七年跟他一起被贺人龙看中招募到鱼河堡来当家丁。
去年有个叫张五的管队拉着队伍当了逃兵哥俩受命去外头招募流民充军回来就给了个队长补上张五的空缺像没出现过逃兵一样。
招兵简直不要太容易处处遭灾流民遍地当兵好歹能管个半饱。
一直饥饿很难熬却总比直接饿死强。
谁不想活着呢? 至于逃兵则有逃兵的路数他们有铠甲持兵器又在军队学了一身杀人技落草做贼说不定要死于非命也说不定就不愁吃穿了。
田守敬和高显都是当时没跟张五走的边军前者老家是延安府肤施县离刘承宗家就隔了几座山;后者则是安塞县人离的稍远点。
过去都是很普通的军士在招来新兵后二人都被提拔为什长。
在一逃一提里鱼河堡边军的数量没有变化质量却降低了一个层次。
“打着雁了?” 刘承祖坐在斜坡上指了指身边的土地那摆着只木篓道:“估计你饿极了给你留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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